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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曾买下浏阳河一河的水

[日期:2013-09-28] 来源:  作者: [字体: ]
 相比弯出“塞上江南”的黄河、弯过“天府之国”的长江,浏阳河身形纤细,湾里少有上规模的人口、经济,似乎可以低成本改造,被拿捏成我们想要的模样。

    长沙鸭子铺,浏阳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。图/谢长贵

    “浏阳河第一湾”内,石湾村蔡家组居民蔡辉荣和胡庆华。

    大中渡口,在此撑船已有6年的吴安仕。打小与船为伍的吴,自言是个“年根子长”的人。

    2013年9月5日,雨中的“浏阳河第九道湾”,鸭子铺的雨中。

    大溪河在古港镇有一大湾,沟通湾内外的桥梁古港大桥在大湾以下约1公里处。大溪河是浏阳河在大围山以下的源流之一。

    浏阳河普迹镇大中渡口的捐款功德碑,立于嘉庆十三年。

    若说罗霄山脉是一栋湘东的传统土屋,湘江的干流则如屋檐下的排水沟,浏阳河、渌江、洣水、耒水等便是屋檐水滴出的细流。在这一布局里,湘东的这“小四水”都在短促的空间里弯曲转折,而浏阳河的名气最大。

    相比弯出“塞上江南”的黄河、弯过“天府之国”的长江,浏阳河身形纤细,湾里少有上规模的人口、经济,似乎可以低成本改造,被拿捏成我们想要的模样。

    但不管怎样拿捏,难以改变的是,浏阳河的水终将流入湘江,由此“北去”。它身后那些已被传唱至大江南北的弯,虽并不被人在意,走近它,才知道我们遗漏了怎样的故事。

    “用银元把三分七厘地铺满”,沉积下的肥沃河湾是外来户们的“风水宝地”

    “黄兴屋里的爹,当时到这里一看,就气病了,死了!”2013年9月5日上午,在长沙市开福区鸭子铺,年届中年的黄大利和几位邻居聊起一些事,稍有激动。他的祖父曾居长沙县黄兴镇,与黄兴属同族,“那一年”,他祖父陪同黄兴的父亲下来收租。“沿着浏阳河下来的,从 梨到鸭子铺,都有他们黄家的田”,但是,“谁晓得他崽伢子把田地偷着卖了”。

    旁边的刘老太回忆称,三十年前,这里的田地很肥,种什么都有好收成,“不信去看看现在河边的菜地”。在拐弯处,河水流速放缓,所携带的泥沙和养分在沉积,养成一片沃土良田,这是浏阳河作为河流的本能。

    “浏阳河第一湾”的石碑在浏阳市高坪镇石湾村,由当地村民于2003年集资修建。浏阳河的上流小溪河自上而来,至此转了一个90度的弯。湾外散布几户人家,湾里是蔡家组。“祖上是从广东迁来的”,82岁的蔡辉荣身板硬朗,“湾外”是“杂姓人家”。在解放前,“湾里”都是蔡家的田地,“那时有一个地主占了不少好田”。

    田的好坏,在河湾边的山上一目了然。在湾里,河水所带的泥沙冲积成了一块近百亩的小平地,湾外的田地则是依坡垦出,单个的面积小且不规整。前者既利于耕作,也便于灌溉。这一区位优势在农耕时代是极为重要的。石湾上头的山坡上有一块立于清嘉庆二年的石碑,记有一支移民于明万历四年自粤东迁来后,修了一个谢娘娘庙。它在天启元年“灵愈著”,至康熙六十年“灵应楚浏”,再至乾隆戊寅年“纠集同人募化”。这一家族在此扎根,衍生出八个房派,“是一块风水宝地”。

    由此往下,至浏阳市葛家乡和普迹镇,作家彭晓玲认为,“浏阳河在这里挥笔写下一个大大的‘几’字”,右边的一横一折,恰恰在葛家乡。葛家当地宋氏族谱记载,其先祖于明朝嘉靖年间从外地迁来,看中了玉潭村龙潭片,“朝玉公”在此“插草为标”。历经数代之后,每年宋氏族里的冬至酒要办100多桌。当地还流传,宋家人出去种地,几乎不要踩外姓人的田土,唯独在“梅塘坝”有刘家一块三分七厘的田。宋家人数次游说刘家,甚至称“只要你老刘肯卖,开什么价都可以,我马上担一担银元,把这三分七厘地铺满”。

    良田,堪称是河流在转身时不经意的赠予。紧邻湘东门户的浏阳,曾经历多次移民浪潮,垦荒者在良田的诱惑下来此定居生产,成为河湾的开发者。

    “毛家的河,潘家的水”,买下一条河的水可是一宗大买卖

    用银元铺地买田,葛家乡的宋氏并不会打算盘。他们不妨学习一下普迹镇的潘浴新,人家干了一宗更大的买卖,买下了整条浏阳河的水。

    “毛家的河,潘家的水”,不久前,浏阳文史专家潘信之翻看族谱中的《河道记》,“潘家把整条河里的水都买了,包括大小溪上游的水源”。潘家祖先潘必值在明代初年由武冈迁来,其后代潘浴新买了一整条河的水。事发清雍正年间,交易金额不详,卖家据说是官府。

    潘家为何要买下一条河的水?

    普迹的夹洲,是浏阳河拐了一个大弯后,由泥沙沉积的河心洲地,“浏阳河的橘子洲”,该镇海事交通专干刘萌春称,它是“整个浏阳河唯一的河中沙洲”。之所以能沉沙积洲,既离不开放缓的水流,还得有较宽的河道。河水流速的变化、养分的沉积、宽达200多米的河道,水中微生物、藻类繁盛,堪称鱼的乐园。

    “捕鱼啊,解放前,河里捕鱼的都姓潘!”潘信之依然记得儿时“开潭”的光景。从葛家龙潭至普迹木莲渡,每年入冬前都要禁渔,在冬至日“开潭”。据称,潘家人每年还要拿一些鱼送到毛家的祠堂,因为河是“毛家的河”。这毛家究竟有何来头?我们未能考证出来。也有“柴家的河”一说。但这并不意味着潘家买下一条河的水纯属虚构。

    据潘信之介绍,明末清初,浏阳也是战乱连年,康熙年间迁入了大量的外来人口。彼时航运尚未兴起,在插草为标的年代,买一条河的水,官民双方是双赢的,可以整合资源,搞活经济。

    关于捕鱼,石湾的蔡辉荣也是记忆极深,他与同岁的蔡辉亮“穿开裆裤耍起”,在河湾里游玩、摸鱼,甚至有“20多斤的大草鱼”。但这已成过去的事了,“修了株树桥大坝后,河里的鱼就少多了”。

    “跑直水”是非常凶险的,“曲尺湾相当于木匠的曲尺,河底布满礁石”

    “过河啦!”“就来!”9月5日下午,82岁的吴申集手里拎着些菜,站在浏阳市普迹镇的大中渡口喊道,对面普花村的吴安仕痛快地回应。吴安仕今年61岁,身板挺直,气魄十足。

    浏阳河到了普迹,拐的弯是大手笔,河面最宽处达两百多米。相比之下,上游的石湾约五十米,则要狭隘得多。它被称为石湾,小溪河撞上山脚下的岩石层不得不拐个大弯,漩涡重重的河水冲刷出深潭。“湾里的龙潭有几十米深,插竹竿见不到底,很吓人,”一位村民甚是严肃地说道,“跑船要千万小心!”

    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,一入秋雨时节,河里的船就多了起来。小溪河所穿行的山区植被繁盛,曾是林木产地。“大秋船嘛,有五六个人,装粮、杂货”,“借着水涨,放排、跑船都要轻松得多,一天一晚就可以到长沙”,曾在当地林业部门工作的蔡辉荣清晰地记得,河里水少的时候,到长沙则是“走走停停,要一个多月的时间”。

    到了枨冲镇,浏阳河在此穿行22公里,从储潭湾到槽门滩,共计有八道湾。因地势险要,河道落差大,船队要过桎木滩、铁道滩等,必须拉纤,通常得不下3个小时。其中的曲尺湾尤为险恶,“这个弯相当于木匠的曲尺,河底布满礁石”,现年88岁的潘信之曾走过一趟曲尺湾,“当时在礁石当中凿出一条航道,但水涨的时候很难看清航线,稍不小心就船毁人亡”。

    无疑,“跑直水”是凶险的,它更是一条漫长的路程。“从石湾往上,还要到很多地方。要从江西铜鼓、铁树坳、上洪、张坊、田心、河塘、沙洲湾、白马塘、蒋铺、长坑、大溪源、平安,这样一路往下来的”,蔡辉荣在1954年至1961年期间就职当地林业部门,对跑船所经的地方印象极深,再从石湾向下,则是“高坪、杨塘、双江口、浏阳、青草、枨冲、普迹、镇头、柏加、官桥、东山、 梨、老河口”,到长沙时,“可以看到铁桥的,上面跑火车”。

    但是,船家闯过了这些凶险的湾,也非就平安无事了。

    湾是“走横水”与“跑直水”人的交汇处,船客停歇,“停船足足有三里之长”

    “有的码头是要打出来的!”孙莱子在枨冲当地是一个传奇人物,在清康熙三十二年间,浏阳的商船到长沙后,要先放锚在江中,再由驳船上下货。为此,孙莱子带了几十号大秋船,在靠岸时用铁篙撬开外帮船强行挤了进去。他然后跳到大麻石码头上,把铁篙一插,大声喝道,“今后这就是浏阳码头了!”

    石湾的永兴渡,普迹的大中渡、何家渡,鸭子铺的横堤渡、黑石渡,它们是湾里人家往来河岸的通道,是河湾沟通内外的渡口。“它叫走横水”,普迹何家渡的熊进军介绍,下长沙、上浏阳则是“跑直水”。横的是跨河往来,直的则是沿河上下。横直所织成的坐标点,往往是一处河湾。对于浏阳河而言,这些湾如同呼吸吐纳的肺。它们大多是可以停靠的地方,因为停靠,收藏了各种故事。

    在浏阳普迹镇的大中渡,老船工吴安仕指引我们看到一块立于清嘉庆年间的石碑,“这里有菜卖、有饭吃,还能住夜”,据其回忆,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这里还是过往船客的停歇之地,停船足足有三里之长。他还特别向我们强调,“在这块石碑不远的地方,还有去长沙、永安的路碑”。在这条陆路上,有人“跑丢了马”。

    “2003年,我们这里还搞了八月会”,普迹海事交通专干刘萌春称,“普迹人不种田,全靠‘八月会’吃一年”,八月会即牛马会,在每年农历八月举行。据传,当年是因“关老爷在跑马塘跑丢了马,为了把宝马找回来,就下令搞一个牛马会,让周边数省的人都来做马生意”。

    1904年的中秋节,30岁的黄兴委派刘揆一,在普迹牛马会上主持了特别的授封仪式,任会党头领、时年39岁的马福益为少将,并授其长*20支、手*40支、战马40匹。一时观者如潮,群情激昂。

    当年黄兴惦记的是,那些河湾里的大哥,除了偶尔混迹普迹的马福益,还有哥老会头领冯乃古、洪福会首领姜守旦等。对于蔡辉荣,他记得的是,出一趟远门总得给家里带点“好吃的”,“普迹的东西蛮好,那里有麻饼、茴饼、酥饼”,“还有好吃的金橘子”,老伴在一旁补充道。

    最难忘的还是童年,蔡辉荣的爹娘死得早,他跟着一些大人上船,经常在船上吃住一个月,只是为了看浏阳、看长沙……

    不过,“跑直水”已经无路。“80年代通电后,船少了。”当地交通管理局成立的搬运队也已改制。2003年,普迹下游建成了万家庄水电站,河道被隔断了。

    洪水从鸭子铺地下泥沙反灌铺内,“可还是舍不得这里啊”

    浏阳城南的浦梓港,据潘信之老先生考证,公元769年3月,杜甫在此叹道“江边地有主,暂借上天回”,他此刻内心是否有惬意?

    以现代建筑美学来看,河湾绕水而成亲水景观,与之类似的有洲、岛等,如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”。据建筑规划专家魏春雨介绍,这种景观标尺会吸引人类。从罗霄山脉至湘江,浏阳河从高山走向丘陵,又从平原走到湿地,不断地弯曲转折,边界多了,流程长了,呈现的舞台也宽大了,提供了多样化的景观和生态。

    这其中,洪水是难以避免的。在蔡辉荣所在的石湾村,“当时从8月到来年的2月,要把木桥拆开”。由于湘东要进入秋雨季节、之后不久又是春雨,上游接纳山区的雨水溪流大增,致使河道水位高涨。而石湾所在的河道弯曲,泄洪能力本来就较弱,拆桥是为泄洪。

    从流体力学的角度考量,河道的弯曲将给河水施加阻力。以下游的鸭子铺来看,浏阳河在此不足两百米的距离内调了个头,无异于撞上一堵墙。老住户柳老太称,“1962年穿了土眼,1998年水漫河堤,人站在堤上发软!”一旁的刘老太还补充,“1954年也发过大水!”

    泥沙冲积而成的鸭子铺地下数米都是沙土,每遇洪水季节,水由地下泥沙浸入,甚至反灌至铺内,使其丧失泄洪能力,几乎每年都遭内涝。尽管如此,人们每年都会组织人力修堤,68岁的刘老太说,“就算住在这样的烂房子,也舍不得这里呀!”

    这种“舍不得”,其实是对“要不要河湾”的一个回答。洪水显然不能成某种理由。浏阳河的支河金鸡河曾在“文革”中被拉直,但因为毁坏农田遭废;浏阳河也曾在浏阳市圭斋路被分流,但也失败。建筑专家杨建觉认为,面对承载多样态景观的河流,我们的城市规划了无趣意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在现代技术力量面前,河流的自然属*荡然无存。一同失去的,还有我们对河的敬畏和善待。我们的路,也会要“弯过了九道弯”吗?

    记者手记 生造的江湾,只是一副安慰自我的药剂

    关于人与河的故事,是永恒的,也是多变的。曾经,无数移民自东而来,顺河而下;黄兴沿此河寻觅会党力量;毛泽东由此去往井冈山;更多的人则是谋生计。对今日长沙而言,浏阳河的上游株树桥水库供我们饮水,其中游的百里花木打扮我们的花园景观,它下游的水景楼盘是我们不少人的居所。

    我们没有遇见期望中的河湾——在那里,一切浸有水色,枕水而居,船舶往来,梦里也是水乡——它或如江南某地。实际上,浏阳河湾里不乏资格老的村镇,如普迹。而在它的末端,“湾里的生活”以高大楼盘及附加设施得以呈现。不同的是,那些“江湾”、“半岛”看似追求了上世纪40年代末在旧金山兴起,由梅白克和伍斯特等美国地域主义建筑师创出的“湾区学派”理念,但在当今中国城市发展中之泛滥,更像是楼盘营销的西药。

    长沙没有海,湘江也非阔大,我们造出“江湾”、“半岛”的居景,更像是一副安慰自我的药剂,试图重拾“湾里的生活”的美好。因为,与标本样态的“古镇”相比,浏阳河湾里的那些村落的文化不一定优雅、历史不一定悠久,已被发展、进化论所裹挟的时代碾碎。在浏阳河的“橘子洲”、夹洲所在普迹镇普花村,吴安仕“对这个湾很有感情”,他的子女却早已进了城。

    没有遇见不一定要遗憾。不管如何拿捏浏阳河,湾里的生活依然存在,湾里的故事也将延续,只是此湾非彼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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